|
雷俊江同学将高考的经历写了下来，他文中的许多词汇，二十年后，假如他的文字被收入高中语文课本的话，可能要加注解才能让年轻人读懂了。各位同学对高考一定也有不少体会，不过当年高考时的许多人和事已经和我们离的太远了，尽管我们的现在和高考的那三几天有永远不可分割的关系，我们当时面对的那些问题如家庭出身，社会关系，和生产队长，书记的关系等等，却似乎永远和我们告别了。当然我们的许多朋友，同学，兄弟姐妹等等，他们的今天也许仍然和那些问题纠缠在一起，或者他们的生活中还被加进更多新的问题。但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深感庆幸有一个难得的机会使我们在一个相对公平的条件下发挥我们的潜能，至少是会考试的本领，或者说是最多也就是发挥会考试的本领而已。
|
|
说高考是相对公平，因为报名就不是公平的过程。同时要想到的是，考试中有不少随机的因素，运气也是很重要的。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我们大多数人当时除了上大学，并没有其他可以看见的出路。大家都破釜沉舟之后，成功和失败的可能性对每个人来讲没有太多变化。我们唯有庆幸自己能侥幸挤入大学之门，至少有三年多的时间不必担心太多。不幸的是，生活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大家也许还记得毕业时，分配工作时的激烈竞争吧。 每一个人都会遇到人生的许多“转折点”，很多时候，你我之辈是无法完全控制的。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对我和我的许许多多同学当时来讲，只能是自我安慰。准备上大学，还可以说得过去，准备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还要准备的吗？ 提到高考，受到俊江同学的启发，我想到很多的东西： |
|
一：中学同学。我们的中学同学，特别是一起插队的同学，在几天内就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过去的友谊也慢慢的淡薄了。我的一位好朋友，因为没有考上大学，差点就想要去自杀！他以后也有意不和考上的同学们来往。就算他愿意和我们交往，毫无疑问我们也不可能再拥有过去的友谊。还有一些同学考到很远的大学，也渐渐没有了往来。当然，也有过去不太熟的中学同学，因为都在一起上大学，变得很熟。不过那是极少数了。
|
| 二：高考。高考在大陆还是许许多多青年必过的大关口。在新加坡，香港和台湾等地可能也一样可怕。虽然现在的机会和条件比二十多年前有很大的改善，这仍然是很多人命运的“转折点”。特别是农村和贫困家庭的学生。虽然人生是一个渐渐变化的过程，但肯定有几个时刻是不连续的点。用邵老师讲的阶跃函数来描述可能很确切。 |
| 我记得我的考场在大荔县朝邑镇上。可能是朝邑中学的教室，窗户是贴纸的。地是三和土一类的。不过我一人占一个桌子，不必和仙姑争。我借了村里一户人家的自行车，骑去考试有十里路，大概算是五公里。虽然天气已是冬天，几月几号考试也不记得了，应该是十一月吧(焕旭同学可能可以记得)。但没有下雪，路不是柏油的，因为走的人和牲口多了，也算是路。但也没有什么机动车辆，就没什么灰土。 |
| 考试的题目不是很难做，我的意思是说，题目没有象数学奥林匹克之类的那么难。前两天我送孩子去上中文学校，拿了一本小学四年级华罗庚学校的数学奥林匹克课本去打发时间，看了看那些鸡兔同笼题目，不用方程还很难做。也很难解释！当然，肯定有不少小学生可以记住公式，照样做。我觉得如果把中学课本上的东西都看过，题目都会做，而且能在较短的时间做出来，又不犯太多错误的话，高考不是特别可怕。问题往往是心理上压力太大，如果考不上，还要插队多久？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参加考试？如果我没有考上，而别人都考上了，我一个人呆在村里怎么办？这些问题我肯定想过，不过也没有什么答案。这些问题可能也会让人睡不好，影响考试。当时谣言很多，或者叫“听说”很多，我们也无法预测明年，甚至明天会有什么新的政策出现。 |
| 我的一位朋友就因为他插队的地方离考场比较远，临时到我那里借住了几天，可能影响他的休息而没有考上。他大概是属于那种一定要在自己习惯的炕上或床上才能入眠的人。我住的地方，是队里的粮仓，门的下面有缝，冬天里外的温度是一样的。脸盆的水晚上会结冰。他可能无法适应那么冷的环境。因为北方冬天农村基本上都要烧炕。当时多数知青都能住到有炕的房子。我们村比较差，只有几条木板当作我们的床。因为是粮仓，就会有不少米老鼠的乡村朋友夜里开会，工作，忙碌得很。有时也跳到我头上来！ |
| 在附近几个村里一起下乡的同学里，不少是同一个中学的同一届的，甚至就是中学同班同桌的同学。过去大家都知道谁读书考试不错，所以这些人如考得不好，一定会面对更多压力。我们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吃饭问题，中午不可能回来村里做饭，我记得好象就在镇上吃了碗面，有没有吃饱或是怎么喝到水，我也记不清了，可能只带了一个军用水壶？所以不可能老去厕所。有没有厕所好象也是一个另外大问题。当然很难找自来水喝，连井水都不容易找到。很多东西没有了，人好象也能活。俊江同学从家里带着乾粮去考，还算很幸运的。我们考了之后，大家都很想知道改卷进展，但又没有任何消息。只好继续在村里干话，因为以后还有政审一关。如果小队，大队或公社不通过，考得好也没有用。 |
| 可能是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应该是一九七八年的一月中之后，我们知青都回家了，这时才收到通知被录取了。我记得好象还有点害怕读数学。不过没有人会拒绝读大学的，在读大学和插队之间做出选择，大概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了。回到村里，先去公社体检，转档案材料，然后把分得的麦子和玉米都带上，才去报导。现在想想，要那些东西干什么？一点没有春风得意的气氛。离开大荔县城的时候，还吃了一碗羊肉泡馍，好象也没有什么羊肉，那个年代的食物有点肉味就不错了。这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吃羊肉泡馍。 |
|
三：中小学教育。中国的中小学教育，目的就是上大学。当然其他国家也一样。但东亚的几个国家确实是有点过份了！其实有些地方比如香港，台湾和新加坡，社会已经很富裕，机会也很多，上大学的机率也很高，如新加坡百分之二十的小学生可以进大学。中小学应该有所改革，不必让学生天天为上大学担心。说句老实话，在新加坡，香港这些富裕的地方，能上的人一定可以上，想上但上不了的人也可以上，无非多花点钱而已。因为象在新加坡，如果本地大学上不了，可以出国去读大学。不少人因为在本地不能读自己想读的专业，如法律，医学等，就去外国读。当然穷人的孩子就只好读本地大学。如果读不到第一志愿的专业，就退而求其次。不过穷人的孩子往往比较用功，如果能读到大学，通常是不错的。 |
| 事实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大学的学习，到了百分之二十的同龄人都进大学的时候，以我个人的经验，学校的老师也很难教了。因为有很多学生要老师教他们一题一题的做，完全没有主动性。只会抄答案，考试就背答案。整个班级的进度很慢，优秀的学生几乎什么也没有学到。这些慢的学生也许不是学不会，但他们的学习方法可能还是中学的。当年孔夫子那样的圣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要骂他的学生了，不过我不敢在这里骂，因为现在学生是顾客，顾客永远是对的，怎么可以骂呢？ |
| 还有一些学生是不得已来读大学的，或是不得已来读他们的专业，他们只想弄个文凭，你讲什么，他都要问会不会考。我不知道他们十二年中小学是不是也这样混过来的。 |
| 也有人认为中小学读的太多，学生到了大学已经没有学习的热情了，我想也有可能。不过，天下的老师都是喜欢聪明的学生。教好的学生，其实是人生一大快事！教不那么好或是来混的学生，就只能算是工作了。我当然不是圣人，教了十来年，弟子不止三千，好的学生数数却不到十来个吧！ |
| 我记得过去老师讲所谓要有“学习积极性”，可能人群里有“学习积极性”的，并不是很多，肯定少于百分之二十。大学生里也许有百分之五十就很不错了。七七年那三四年进大学的可能是例外。所以一个人如果不能读完大学，想放弃就应该放弃。但在新加坡，中国这些地方，多数进了大学的人，是一定要毕业的。而且每个人都要四年读完毕业。所以大学变成难进易出。对读得快的学生，觉得没有太大的意思，对慢的学生，可能还跟不上。 |
|
四：异性的问题。我记得中学和大学都不是谈恋爱的地方，有没有明文禁止，我不记得了。应该是有，只是我们当时没有复印机，留下物证。雷俊江用“仙姑道奶”一词来形容女生，实在是妙不可言！仙姑，就是有点象睡美人故事里的GOOD FAIRY。我还没有看到任何西方童话故事提到仙姑会有男朋友的。中国的童话故事好象干脆就没有那么多的异性的问题。我们中学的时候，男女同学之间是“不可以”讲话的，因为怕别人笑话。至于为什么有同学要笑别人和异性同学说话，也是很奇怪的。其实异性同学之间可能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我不知道那时的女生是不是也崇拜歌星或影星之类。我的兴趣则是数理化和文革前翻译的外国小说。中学二，三年级好象是“回潮”的时候，还要读些古文。我记得二年级以前在教室里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坐一张长椅，用一张长课桌。三四年级就改为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但男女生的座位是交错排列的，免得多个同性的同学之间讲话。同桌的两个人讲话，就当然是没办法避免了。不过很难越过一张桌子讲话。或者说，老师用异性同学之间的距离，把同性同学之间的距离拉大一点。现在想想，老师也是用心良苦，既要防止异性恋，又要防止同性恋！真不容易。大学的时候，我估计也有类似的禁令，但学校可能没有认真执行，不过，由于大学男女生不成比例，学校也不必太操心。可以无为而治。 |
|
五：古文。我估计现在中国的中学课本还是有古文的。在新加坡，就好象不教了。大概认为没有用罢。我的孩子在中文学校最近学会了三，四首唐诗。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让他大惑不解。特别是“含”字，问我，我也发现很难解释。我想中文的学习除了认字，造句和作文外，要理解文学的奥秘，还有很长的路，我们当时没有读什么书，看古文，和看天书一样。雷俊江同学能倒背如流北山愚公，应该是极难得的了。毛语录他有没有也下同样或更多功夫去背哪？不过他还不敢倒背毛的语录吧？还有他的室友，戴锋同学，对古文，古诗有非凡的记忆，也让我深为敬佩。我家里曾有一本“古文观止”，不过看来看去，也没有看懂几行。可能也是因为不必靠它来吃饭，所以到现在还是没有攻下古文的堡垒！其实古文确实没有实际用途，对发射导弹，或是改变基因都没有太多帮助。但了解一点文化的精华还是对人有好处的，特别是那些有志成为精英的人。如果是中国人或是在外国的中国人，读点古文也可以把自己的中文修养提高一点。当然是不是读一点莎士比亚的作品就会提高自己的英文修养，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没有精神去读英文原著。 |
|
俊江同学的文章一开始提到伯乐和千里马的问题。把他的文采和我的关系用千里马与伯乐的关系联系起来。好象有点让我以后多发表他的文字的意思？其实我们的网页幸亏有了俊江同学的文字才得以更新，焕旭同学则提供不少珍贵的照片，使我们的网页图文并茂。我不过只是利用免费网页来储存这些无价之宝！我还好不是伯乐，免得误事。网页是不用钱买的，自有那些勇敢的高科技公司提供，所以我是有文必登！也显得我们的网页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
| 我曾经看到有人在新加坡的报章上谈到这个伯乐和千里马的题目。不过他认为伯乐和千里马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那个用伯乐去找千里马的人。故事里是秦国的国王，也可以是陕西省的省长，或是如微软的老板。其实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也不就想成为一匹马，或是一个能效犬马之劳，比马的下场可能还要惨的伯乐之流吗？问题是可能有很多伯乐被叫去找奶牛，而很多千里马找来之后，则用来拉破车。我觉得这个议论相当有意思。可能几百年前也有人谈过了。也许可以留给各位同学去发挥一下！写文章，好象不是我的特长，尤其是议论文，我显然不太能够运用有五千年历史的工具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者说，也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要表达。因为如果有了自己的想法，表达的工具应该不是大问题了。 |
|
关于高考，我想到了上面几点。各位同学也不妨发挥一下。最后正好借这个机会，再次呼吁大家多多支持我们的网页！ 后记 |
|
我把上面的东西让俊江同学看了一次，他认为他的名字出现次数太多。为了避免有个人崇拜或是造神的嫌疑，我就删掉了几处。可能他还会嫌多，但为了文字的通顺，我也就懒得更动太多。将来他成了大文豪，我也就成了发现大文豪的伯乐。 |
|
刘峻 2002-5 草于大烟雾山下 |